2010年11月7日 星期日

RIP, uncle

今天下午邀我妹一起吃晚餐時,她問我有發現這幾天媽媽其實不在家嗎?

「我知道,怎麼了嗎?她去哪了?交新男友了?」我隨口問問。
「不是。她前幾天去大陸了處理一些事‧‧‧因為舅舅去世了。」

妹妹用往常我們對話的戲謔語氣說著,但我感覺得出來裡頭一絲侷促和尷尬。她不安的瞪著我,像是等著我的反應給她當浮木。

我知道這是真的,因為我們從來不拿這開玩笑的。

感覺很怪,對舅舅的印象其實很模糊,自從剛升小學時父母離婚後和他就幾乎沒有什麼機會再見到面,倒是童年記憶的斷垣殘壁裡,他那總讓我覺得像是刻意裝出的爽朗笑聲和笑臉很鮮明。

是的,感覺真的很怪,我們是那麼的陌生,但現在又彷彿有層揮不掉像蜘蛛網般的灰幕黏在我頭頂。
是因為血緣嗎?還是因為死亡不曾如此的靠近?印象中死亡靠過我最近的一次似乎是曾祖母還是曾祖父過世時,所有的子孫披麻帶孝上場表演的場景。

死亡似乎真離得我太遠了,遠到這個噩耗聽起來像是個難笑的惡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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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說她是在學校時接到媽媽說她要臨時出國,而電話裡媽媽聽起來聲音是哽咽的,而且急到視工作如命的她連手機都忘了帶。
這讓我在聽到消息後處在調查自己心情以及選擇反應的一大團混沌中稍微分心,我媽哭了?

對我來說母親這個身分是個有些模糊的概念,但我確實知道我媽絕對不是一個襯職的母親。
她向來只專注在她自己世界的目標,維持她專業強勢的距離,對我來說,她不像是個真的有感情的人,像個假人般的漂亮卻冷漠。

很不可思議吧?
但從我有記憶以來她就是這樣維持她的形象,我只能從某些〝真情時刻〞(像現在,舅舅去世)才能一點一滴拼出她的血肉。

呵,多麼荒誕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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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家時,我想著似乎該通知爸爸這件事。
儘管在父母親離婚後,兩家關係就不穩定的起起伏伏(這是看來是如此理所當然,當初鬧得不歡而散,所以難免看對方不順眼或說閒話?)
但也許因為當初舅舅剛到中國找工作機會時,爸爸也幫過不少,也許事發在大陸,如果需要應該多少可以援助,我就是認為他應該知道這件事‧‧‧
又或者只是單純我想做些什麼幫忙呢?

等著電話接通時,感覺有些詭異,我像是裹著黑袍的死神,一位帶來惡耗的信使,一隻烏鴉。
突然想起妹妹告訴我這件事時的表情,我想她當時的心情也是和我一樣的吧?

我們的嘴掛著一條人命,誠惶誠恐地準備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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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是獨子,約十年前在中國經濟開始起飛,前程似錦時懷著抱負到大陸工作,然後就再也沒回過台灣,發展幾年下來起起伏伏時好時壞,標準的異鄉遊子。外公外婆常會和媽媽跟阿姨唸著舅舅的差勁,就這樣丟下父母在台灣,真是不孝之云云。但也總因為舅舅偶爾一通問候的來電,所有抱怨煙消雲散一般,令他們高興好久好久,是啊,標準的父母心。

所以我無法也不能想像,白髮人送黑髮人,他們的悲痛是會何其的巨大?但我又忍不住想,也許這是好事?外婆終於可以從無盡等待的禁錮中解放,不用再等一通電話,不用再等兒子回家,失去摯愛或許也等於換取一份自由?如果她真能撐過喪子的哀痛。

曾問過媽媽舅舅不回台灣的理由,她說舅舅的個性和她很像,愛好面子腰桿子又硬,不願意當初滿懷抱負的出航,卻過了這麼多年終究鎩羽而歸,怕給街坊鄰居們看笑話。我在想,這種員自他人和自己的,怕給人看笑話的壓力究竟害死過多少上個世代的人呢?逼得多少像舅舅這樣的人只得當赴戰場的將士,不敢苟活回鄉。那麼現在舅舅走了,我不知道究竟死後還有沒有另個世界,人的精神會留存與否,但這對他來說會不會也是一種解脫?終於可以回來,回自己真正的家好好休息了。

總覺得我們還會見到面的呢‧‧‧
太多的思緒和問句我都沒有答案。只期望外婆和外公反而因為長久不見兒子,所以令這幾年時間和空間累積的距離都換成嗎啡,讓此刻他們都比較不痛。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是時間最殘忍也最仁慈的地方,對吧?

不知道為什麼,腦海中舅舅那張爽朗的笑臉,現在變得像是苦笑。


王良正舅舅,不管你在哪裡,都願你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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